洪昌成
記得小時候,每到過大年時,母親都要做一次豆腐。我家吃口多,平時舍不得吃黃豆,過年吃豆腐就成了我們?nèi)胰说囊环N奢侈。
那時代,做豆腐是用最原始的方法。母親先將黃豆洗凈浸泡在水桶里,然后再把石磨、豆腐桶、竹匾、背箕等器具都清洗備用。待到一切準(zhǔn)備就緒,大家各就各位,一人燒水,一人推磨,一人添豆瓣。我負責(zé)推磨,母親一手握著石磨轉(zhuǎn)軸,一手將豆瓣舀入磨孔,還得隨時添水。“吱嘎——吱嘎——”隨著磨盤的旋轉(zhuǎn),潔白的豆粉漿從石磨四周淋漓而瀉,滴滴嗒嗒淌進豆腐桶里。就這樣,花了半天時間,才磨好了豆瓣。我已累得直喘粗氣,大汗淋漓。母親將兩大鍋開水注入豆粉漿中,用水勺稍作攪拌,再在豆腐桶上蓋上一個背箕燜一會兒。要漓豆?jié){了,先檢查豆腐袋有沒有破洞,不然會漏出豆腐渣,那豆腐也就不好吃了。漓豆?jié){要趁熱,冷了就難以漓干。母親將豆腐袋反復(fù)擠壓,豆?jié){嘩嘩地流下水桶,廚房里熱氣蒸騰,充溢著濃濃的豆香。母親的手指被燙得紅紅的,直到豆腐袋滴不出水來,才將豆腐渣倒出。
直到豆?jié){漓完,也到午后了。我們早就饑腸轆轆了,眼巴巴地等著喝豆?jié){、吃豆腐腦。那濃郁的豆香挑逗著我的味蕾,迫不及待準(zhǔn)備燒豆?jié){。燒豆?jié){得掌握火候,先旺火,再慢火,我們備好柴禾和稻草。母親舀了半勺冷豆?jié){放在灶臺上預(yù)備著,她說鄰家燒豆?jié){時火太旺,滿鍋子豆?jié){竄了個精光。我小心翼翼地?zé),?dāng)鍋里發(fā)出嗞嗞的響聲時,就改用稻草燒火。瞬間,只聽“嘩”地一聲,豆?jié){如海嘯一樣溢到鍋沿,母親連忙將半勺冷漿定在鍋中,傾刻之間,豆?jié){乖乖地退到原位。于是我們也喝到香甜的豆?jié){了。
待到豆?jié){稍冷卻,鍋面上出現(xiàn)一層薄薄的豆腐皮時,母親就得打漿了。她一手用長勺攪拌著豆?jié){,一手提著一瓢羹咸鹵,一滴,一滴,慢慢地融入豆?jié){。打豆?jié){也要掌握分寸,咸鹵放多了,豆腐太老,不但減產(chǎn),而且味道也不好;咸鹵放少了,豆腐嫩如水,不結(jié)實,要恰到好處才行。打豆?jié){時,母親不許我們靠近,她說,一家做豆腐打漿時,多嘴多舌,當(dāng)揭開鍋蓋,豆腐全化成了水;另一家卻發(fā)現(xiàn)“連底凍”,意思是滿鍋結(jié)了豆腐。真不可思議。
要吃豆腐腦,要等打漿后燜一會兒,再揭開鍋蓋。這時豆?jié){尚未結(jié)成豆腐,稀稀拉拉的,汁水白如牛奶,恰好鮮嫩。此時舀出幾碗豆腐腦,澆上少量鮮醬油,挑一丁點豬油,撒上些許蔥花,又香又鮮,令人胃口大開。當(dāng)鍋里的豆腐水變清了,豆腐也凝成塊了,全都舀出,倒于攤有帆布的竹匾上漓干。就這樣,一鍋一鍋地?zé),一鍋一鍋地打漿,幾乎花去一天時間。
隨著時代的發(fā)展,社會的進步,后來有了機器,再不用人工推磨,也不必人工漓豆?jié){,機器會自動分離,做豆腐也方便多了。我自從成家后,一年一度都要做一次豆腐,雖然要付出勞動,但在辛苦中能享受到美食,也覺得樂在其中。母親能把豆腐做出許多美食:香干、空心腐、豆腐皮、豆腐乳,連豆腐渣也舍不得喂豬,壓在竹匾上,圍上干凈稻草等,發(fā)霉一段日子后,切成片蒸熟,醮一點醬油,比豆腐還好吃呢!
豆腐是我們?nèi)粘I钪幸坏兰页2,它不但味道鮮美,而且營養(yǎng)豐富,老少皆喜歡。豆腐能做出許多菜,在我們農(nóng)家最簡單的做法有白蘸豆腐、油煎豆腐、青菜豆腐羹、小蔥煮豆腐等,但在廚師手中,豆腐會變出更多的美味佳肴,什么麻辣豆腐啦,紅燒豆腐啦,白鰱魚頭煮豆腐啦,彈涂魚鉆豆腐啦……總之,用豆腐搭配的葷素菜肴數(shù)不勝數(shù)。寧海各地所產(chǎn)的豆腐,數(shù)前童豆腐最好吃,它是前童美食中的一絕。一個地方的美食文化,無不滲透著它的歷史淵源。前童山水得天獨厚,山水美,自然豆腐的味美。
如今很少有人自做豆腐了,以為這復(fù)雜的工序太麻煩,太費時費力,倒不如買現(xiàn)成的省事?涩F(xiàn)在市面上所售的豆腐味道變異,大多不是正宗的咸鹵豆腐,比不上自家做的原汁原味。當(dāng)年過年時忙忙碌碌做豆腐的情景,已隨著時代的改變,逐漸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中。